夜宵
她夜里收摊回家,轻轻合上门,把楼道区区的灯光和楼下邻居家的狗叫截在身后,钥匙泠泠被她收进包里。迎面碰见他趿拉着拖鞋过来,还在搓眼睛,看她扶着鞋柜把手,弯腰提鞋。她问,小满和爸妈睡了吗,他嗯了一声。接过她一堆案子上的备菜工具的塑料袋子,带去厨房接了水,捏着倒置的塑料瓶挤好3圈消毒水,准备一会洗了。
她另一只手里一扁又宽的积木包装盒,是给小满过两天的生日礼物,还要藏好了不让这小东西发现,不然又是大呼小叫。她的掌心都被塑料提袋勒出深色的痕。他拿东西进屋,背朝着她,她跑去灯底下把掌心伸到眼前瞪眼仔细瞧,下午时候收拾那只师傅之前留下支摊的杆子,然后就感觉有个小刺儿扎进掌里,颠勺还是搬货都时不时惹她蹙下眉头。准备有空时候自己用指甲刀瞧一下,结果赶上晚饭饭点,对面大楼下班,照旧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,木木的脸,还有鱼贯而来的黄蓝色头盔,没说几句她就导过铁锅,在热腾腾的出锅气里把炒粉抖进塑料盒,再摁死外卖盒盖子,套好透明塑料袋转好一圈绳结耳朵,穿进一只红皮儿一次性木筷,订书机订好单子在外包装,笑着回话,把炒粉扔去一边外卖桌。
只顾上完结流水一样冒出小订单机的单子,痛的时候就使劲扣几次。现在腾出手,可在给她留的这点小灯昏黑的光里,实在是有点难以辨认,小刺根本不突出,橙黄光线里几乎和掌心一个色。没瞧见他已经近身,在她旁边瞧了一阵问是不是扎刺了,她不想说,光点了头接着看。他进屋的梳妆台底下小抽匣里拿镊子。她打着手机手电筒给他举在眼前,伸出手,被他用大拇指压着四指,洗干净之后像是压着一板儿放了几天的白菜小帮儿。捏了半天,镊子夹肉惹了一阵挤兑的红肿。她问他好了吗,他偏头捏着夹子到垃圾桶上,松开,拇指拂了几下她手心刚刚的那口肉。一阵肚子咕噜,听他笑,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,他问她想吃夜宵啊老婆,笑她,被她拧了把耳朵。她说爸妈不让吧,其实已经在动摇。
瞟了几眼两个老人家关闭的卧室门,凑近他脸,大眼瞪小眼。他回头看一眼说没事儿早都睡了。他从橱柜底下掏了好一会才出一包康师傅,因为和爸妈住唠叨了很多遍不要垃圾食品,不要互相惯着吃夜宵,真是打不过就躲得过。他开了冰箱门摸出一枚橙皮儿的鸡蛋,使其乖乖的立在菜板和瓷砖缝隙之间。她把围裙找出来扔过去,倚着门儿看他。想了想在他烧好水的时候又多拿了一枚蛋出来。他说没手系,她说你怎么事儿事儿的,还是乖乖跑到他身后圈他腰系好腰带。他就在悄悄笑。
油滋滋的瓶滋出两圈,按她的意思多放葱花,挑了两半儿蒜刀面拍了,他再抬眼装模作样看爸妈的卧室,她这个时候已经抱着臂在灶台旁,听见声响她也回头望了两下,他凑近等她回头,果然吓一跳。帮他接好开锅水,黄脆的弯弯面饼慢慢展形,被他用筷子圈圈搅着,趁着没停又倒上料包,刀背在手心里的蛋壳磕一道,单手打蛋下入锅中,金黄的蛋圆,像个鸟巢里的小太阳。临出锅倒上撕好的菜叶,盖子闷上的同时蒸汽做好了掩盖美味的准备,等待期间把她的好奇心一点点吊起来水涨船高。不敢开抽气按钮,只好把窗开个小口。她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,想闭个眼,休息几秒。他不敢回头,就在抽烟机的小灯底下等着揭锅盖,一边听她下一秒就快入睡的呼吸,呼噜呼噜,其实下了班的人儿还是像只小猫咪。他只是把脸歪了歪,贴上她格外温热的发顶。
拿着锅一前一后经过爸妈卧室回屋的路,两个人蹑手蹑脚,好像偷宝石的贼一样。一前一后一屁股坐上榻榻米,曲腿打坐一样。他瞧着她揭开盖子,莫名还有点等着当初厨师技校等着老师判分的感觉,看她笑了才笑,递过去递过去一双筷子,她吊了一口嘘了一半,抬眼看他,意思问他你不吃?他摇摇头:你吃吧。她拗地夹了一筷子幼白的蛋到他嘴边,他才张口咬了。于是两颗蛋还是一人一个。
等她抬着小锅喝完汤,筷子甩进碗里,她抽纸擦嘴,被他接过来起身拿去洗了。她困得咪咪的,他凑过去脸儿也被她推开说还没洗漱呢,他说那我去给你打水。
感觉头顶一阵凉,她回身,看见墙边多了一柱最新式儿的空调,之前他们一起去批发市场进货时候路过电器城,在橱窗里看见被小灯照耀着的空调,看了挺久一阵的,营业员看眼色出来介绍,她打听到了价格,呵呵应付了一下就找了借口拉着他溜了。
不是彻底买不起,只不过还是需要一阵的。
只不过天儿越来越热了,她晚上醒的次数多起来,他就得一块醒,给她打扇子。
今天居然可以在他们的屋里见到,她走过去,悄悄摸摸空调的外壳。
想到刚刚他有点过分的黑眼圈,怪乱花钱的话有点说不出口。
没在小满屋里,挺意外的。